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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生命的難題與死亡的意象

本月,日本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逝世,享年88歲。

 

早在1960年代,大江尚是文壇新秀,香港作家也斯便開始關注並力薦其英譯作品。今天,小編特別擷取也斯《從英譯看大江健三郎》,以茲紀念兩位逝去的作家。

美國的叢林出版社最近出版了《個人的體驗》的英譯,這是大江健三郎長篇作品英譯出版的第一本。這本半自敘性的小說,主角是一位二十七歲的速成學校裏的英語教師,妻子誕下了一個畸形的腦部受損的嬰孩,而他要決定讓他死掉還是活下來。經過一連串的際遇—他遇到一位喪了丈夫(自殺而死)的前任女朋友,一位放棄一切來跟個日本女郎同住的外國外交官—這位英語教師發覺到自己為甚麼對那無名畸形的嬰孩感到威脅和驚慄,又為甚麼對這樁不可預知的意外事件瘋狂地拒抗的緣故。大江健三郎自己便有過一個這樣的兒子,所以這書可算是半自敘性的,但書中所涉及的「對真實的追尋」的主題,卻又是非常小說化的。

 

被三島由紀夫稱為「在戰後的日本小說界達到一個新的高峰,……他獨自成為我們七十年代的代言人」的大江健三郎,今年不過三十三歲,已經有八本小說,兩卷散文,和數不清的短篇作品了。不過他在歐美文壇依然還未獲得普遍的認識。他作品的中譯,我只看過一篇〈奇妙的工作〉(陳其滔先生譯),反而從雜誌上讀到英譯的〈死的奢侈〉、〈捕獲〉、〈天魔〉等短篇和中篇(約翰.彌頓譯),我曉得,從英譯看日本文學,怎也不免隔了一重,依英譯來談日本文學,更難免被譏為外行了,可是我覺得大江健三郎這幾篇作品,透過翻譯,看來仍然出眾,好英譯跟一些一流的英語小說比較,也毫不遜色,這是我想在這裏介紹的原因。希望有些精通日文的譯者們能把它們翻成中文來,這樣讀者們就可以有一個更完全的印象。

 

〈奇妙的工作〉寫三個大學生找到一份課餘差事;把大學附屬病院內的一百五十頭犬宰殺掉,結果卻發覺是被肉類經紀利用了,徒勞無功,連薪酬也沒有—「我們是曾打算殺犬的吧!我用曖昧的聲音說:可是,被殺的卻是我們呀!」「犬被殺倒下,皮被剝掉了,我們雖被殺卻在繞行着。」—文中寫到犬隻們互相相像的站着,「就連我們或許也變了那樣子呀!全然沒有了敬意,無精打采地被繫着,彼此相似,沒有了個性的,模棱兩可的我們,我們日本的學生。」從這點看,說這篇小說是對任人主宰的日本青年一代底處境的暗寓,亦未嘗不可。

 

死亡和徒勞無功的題材,再度出現在〈死的奢侈〉中,這篇小說在很多方面跟〈奇妙的工作〉很相像,課餘工作的一男一女兩個大學生,加上一個管理人,三人在醫學部的防腐室中把解剖用的幾十具屍體從舊的酒精槽中搬到新的酒精槽中去,辛勞一天,黃昏時卻來了一個教授,說他們弄錯了,應該是把舊的屍體搬出去準備焚化,因為教育部長明日來查察,故必須在黎明前做好,女學生病倒了,男學生和管理人二人欠缺人手的做着,男學生還擔心着沒有薪酬發給。

 

〈死的奢侈〉接觸面較廣泛,它寫三人對死屍的反應:管理人長期面對屍體,他說當他自己的孩子出生時就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彷彿自己在作一些徒勞無用的事情那樣。女學生正在懷孕,她想藉這工作來找錢墮胎,屍體使她噁心,後來,她打算把孩子留下來了,「看着槽中的人們,我覺得,即使我的嬰孩死掉,也要等他生到世上來,長着他自己的皮膚,這樣的事情才算妥當。」可是,她卻摔倒了,腹痛得不能工作。男學生讀的是法國文學系,準備寫拉辛的論文,卻跑來搬屍體。他回答管理人說自己並不抱着甚麼「希望」,他像大學裏任何一個學生那樣苦讀着,並沒有時間來希望或失望,每日因睡眠不足而暈眩,功課卻做得妥當,過着這樣的生活是不需要希望的。這男學生在這次工作的時候感到不順遂,他覺得很難跟別人說明甚麼,送屍體下來的醫科學生好像「當他是生癩病的」那麼盯着他,彷彿當他也是一具屍體。〈死的奢侈〉技巧也是比較成功,比如寫酒精槽中屍體的這一節:「手臂互相交纏,頭顱抵着頭顱,死者弄到茶棕色液體的表面,然後徐徐沉回去。它們都包纏在柔軟了的淡棕色皮膚裏,各自是強靭而又密不透水的;彼此都是內向的,卻又緊緊的抓住別人。它們的身體見得脹大,給它們的臉孔帶來富足的神色:所有眼睛都緊緊閉上。一種發散的臭氣昇起來,充滿在這密室的空中。黏着的空氣網羅住每一下聲響:回聲變得笨重、肅穆。」描畫出一個魔性的隔絕的死的世界。

〈捕獲物〉同樣是涉及死亡。一個與城市隔離的鄉村裏,有一天捕獲了一個敵軍的黑人機師。村民向城市的地方政府報告,得不到回音,便暫時把這俘虜安頓在一所儲物所的地下室中。孩子們從天窗上窺伺他,又覺得驚懼又覺得好奇,日子久了,跟他漸漸混熟起來,讓他解了鎖扣,到外邊走走,大人們見了也不介意,因為相處日久,大家都彷彿覺得他是「家中飼養的一頭動物」那樣,直到有一天,城裏派來信差,要鄉民把他押去,孩子們捨不得,其中一個跑去想警告他,雖然言語不通,也還是明白了。大人們來到,黑人俘虜捉住那孩子作為威脅,過去他是他們心中的野獸,現在他再度為「敵人」。孩子父親掄起斧頭,搏鬥結果,孩子受了傷,這俘虜死了。

 

這篇小說以小孩子作為第一人敘述,就像〈奇妙的工作〉、〈死的奢侈〉中的大學生們一樣,這小孩子首次面對死亡的面容,也許對死亡的認識是使這些年輕人走向對一切都習慣下來的成人世界的路吧,這孩子說:「忽然我熟習了突然而來的死亡以及死亡的面貌了—它是一時煩憂,一時微笑着的—我就像村裏的大人們那麼熟習了它們。」小說中寫黑人俘虜,用了許多動物的比喻,就算他許多行為也是動物化的,起先他當着村人面前撒尿,海浴時與母羊交合,他像鼬鼠一般同是村民的一頭捕獲物,而且,像鼬鼠一樣,他的死亡也只遺下一陣臭氣。人的捕獵是戰爭的把戲,在這樣一個與世隔離的小村裏,原先以為戰爭不過是像一次只會沖走遠地的羊群和作物的洪水的,可是戰爭還是來近了,即使在這樣疲怠癱瘓的村中,即使在這鄉下孩子的心裏還是很早就感到了死亡。


……


因為是經過了幾重翻譯,文字的優美我們暫不去說它。這幾篇小說中情節的豐富和題材的多面,至少是無可否認的。就我看過大江健三郎的這幾篇作品,發覺它們有兩點共通的特色:一是常以少年或小孩為主角,以他們的觀點與成人世界的作一對照,一是對死亡的主題執着,不管這死亡,是以死物(物化的屍體)、動物,或幽靈的姿態出現。

《香港時報》「文藝斷想」,1968年11月27至28日。
本文選自《也斯的六○年代》,有刪節

閱讀推薦

作者:也斯、黃淑嫻、劉汝沁

出版商: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

ISBN:9789888807840

 

「1960 年代香港文學與文化」研究計劃源於也斯,他生前帶領大家走進香港1950 年代的快樂與哀愁,現在我們沿着前人的路線,繼續開拓1960 年代的研究。1963 年,年僅十四歲的也斯開始創作,他的作品本身就是研究1960 年代香港文學的重要材料。

 

本書收錄也斯1960 年代初進文壇的近二百篇文藝短評,以發表於《中國學生周報》、《香港時報》「文藝斷想」、《星島日報》「大學文藝」的文章為主,內容涵蓋文學、戲劇、電影、音樂、設計、翻譯,並有少量隨筆和新詩,大多從未結集。出版這批作品既能便利研究者,也能使喜愛也斯的讀者得以欣賞名家少作,對也斯的文學成就有更全面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