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從煙樹宿，月在故鄉明——憶恩師趙少昂

在十九世紀末期二十世紀初期，以廣州（番禺）為中心的地區出現了一個畫派——嶺南畫派。嶺南畫派提倡寫生，強調忠實於描繪的物像，色彩鮮艷明麗。在繪畫的題材上多描繪中國南方的物種和風光，在潮流、政治大變革的時代，嶺南畫派獨樹一幟，在中國藝術史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今日是嶺南畫派代表人物趙少昂教授忌辰。趙少昂具有革故鼎新、開宗立派的意志。一方面他繼承了嶺南畫派的傳統，另一方面他獨辟蹊徑，把嶺南繪畫藝術推向一個新的高度，曾被徐悲鴻讚為「花鳥畫中國第一人」。

且看趙少昂入室弟子翁真如回顧與恩師之間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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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恩師趙少昂先生離開我們已有二十多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常常出現在我的腦海裏，他親切的聲音也常在我耳畔迴響，展卷先生留給我的墨寶，字裏行間感受着先生的溫暖，隨着歲月的流逝，思念之情愈久彌新。

我曾跟隨先學藝二十多年，從踏入先生「嶺南藝苑」的第一天起直到他離世，從未間斷向先生討教，他也從未忘記他的學生。我們每次有書畫活動，他都不吝筆墨，或題寫展標，或寫信祝賀，或贈詩鼓勵，給予我們極大的支持與幫助。記得1990年，先生提出舉辦一次海外嶺南畫派的展覽，以此傳播優秀的中華書畫藝術並題寫了「全球嶺南畫派名家作品欣賞展覽」，在澳洲墨爾本悉尼兩個城市展出，受到歡迎影響很大。

先生題寫的展名為展覽會增光添彩。在海外的我們經常開展活動，先生都給予極大的支持，先生鼓勵他的學生多舉辦個人展覽，他認為舉辦個展是藝術交流的最好形式，它是展示藝術成就的平台，能夠傾聽不同的聲音，別人的意見就是最好的老師。1973年先生賜我畫室名並題「東風畫苑」，也為我題寫過「翁真如弟子聯展」、「翁真如弟子中國書畫聯展」、「翁真如師生中國書畫聯展」等展名。

先生厚愛他的學生，曾多次為我們的畫作題詩題字。他的題字寓意深刻，耐人尋味，切中題旨。1981年我曾畫了一幅長臂猿，先生欣然補上秋藤並題詞，寓意萬里鄉心。1984年，我創作了一幅《鍾馗圖》，先生看了後感到畫面較空，於是補畫了一隻翩翩下來的蝙蝠，與怒目圓睜的鍾馗兩相對應，意為驅邪納福之意，小小的蝙蝠為畫面增添了生氣、靈動，先生還感到不夠，又在其旁題了字。這不僅是一件簡單的畫作，而是體現了先生對學生的關愛、扶持。學生每當有佳作，先生看到都欣喜題字予以鼓勵。

先生心胸開闊，視野寬廣，經常教育我們要多讀書勤學習，創作思路要廣，題材要廣泛，方法也要多樣，不能墨守成規在原地踏步。向他學畫，要學習他的精神，掌握技巧和方法，如果一味地追求像他的畫，一筆一畫都酷似他的原作，那麼是學不出來的。他強調學生要有勇氣和膽量，不斷地創新，不斷地發展。

先生十分關愛遠在他鄉的學生，為他們到國內學習不便而擔憂。為了讓學生有個好的學習環境，1986年他曾經提出把在廣州荔灣區第十甫路湛露直街的「嶺南藝苑」舊址修繕後作為畫家的居所，他曾寫信說道：「苑內重新用石屎改造有數房間可以小住，將來遊覽廣州可以居停也」，我們也曾有意完成先生的這一意願，發出了〈修建嶺南藝苑小啟〉一文。由此可見先生對學生們體貼入微的精神。

先生為人仁愛之至，想的特別仔細，教導我們要相互幫助。曾囑咐我要盡心盡力為旅澳的藝術家提供幫助。先生給我的信件中，有一封是1986年劉春草先生（陳樹人弟子）赴澳辦展，先生寫信給我，要鼎力相助，先生這種與人為善的精神是有口皆碑的。

先生晚年日感時間緊迫，光陰如梭，應當長繩繫日，在有生之年創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曾想過到澳洲靜心作畫，並寫信給我談過這件事，後因師母辭世而未果。那時先生已八十餘高齡，仍保持旺盛的創作欲念，實在令我們敬佩。

先生不僅是一位畫家，更是一位教育家，在他身上集中體現了中國傳統教育的風範和精神氣質，他曾自撰座右銘：「一切皆幻，藝術有真，時乎不在，努力為人。」並書此予我。先生的座右銘成了我的人生坐標，鞭策我在藝術和人生的道路上不斷前行。

「鳥從煙樹宿，月在故鄉明」。先生寫給我的這句詞，對於漂泊在南半球四十多年的我來說感觸尤深。藝術無國界，藝術家可以像鳥一樣自由飛翔，祖國就是藝術家的根，不論飛到那裏，總要回歸祖國的懷抱。

本文摘自《藝海履痕》（2023年3月出版），

原題為〈鳥從煙樹宿月在故鄉明———憶嶺南畫派趙少昂先生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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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真如 著

ISBN：9789888809417

作者翁真如是長居澳洲的華僑，也是嶺南畫派大師趙少昂的弟子。他跟隨趙少昂學藝多年，畢生專心繪事，並因緣際會結交多位當代中國畫壇大師，如黃永玉、黎雄才、艾青、黃苗子、程十髮、姚有多、楊善深、常書鴻、邵大箴、劉文西、盧沉、亞明、宋文治、蕭峰、馮康侯、關山月等。諸位大師有些已經作古，亦有老而彌堅者，仍舊孜孜無怠，作者緬懷昔日與前輩們相交相處情景，思念之情，溢於言表，遂寫成文章紀念其人其事。

書中收文章四十多篇，多為作者與各位大師相交的點滴舊事，或追憶先輩風韻，或尋探先輩故居，讀者可以從文章中窺見大師們如何為人處事以及對藝術的理念，湊成一幅幅「藝林舊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