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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一把心癮——讀劉以鬯《陶瓷》

「現在不買,將來即使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一句反覆出現在小說中的對白,如一盞探照燈般的存在,這股流動在內心橫流的慾望,每天搔得士甫心癢癢。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一股狂熱包裹著一小撮貪婪,旁邊再多加一些煽惑人心的「朋友」,拼湊起來就是剛剛好的慾望。陶瓷將士甫與素珍這對平凡夫婦的小世界攪亂得如此天翻地覆,恍如秩序重生,向生活推著倒車而行。士甫是中環寫字樓裡的一個文員,女主角素珍為家庭主婦,夫妻倆生活在港島一間小房子內。自從染上收藏陶瓷的興趣後,士甫全情投入在搜集陶器的樂趣中(卻不承認這是一種投資),足跡遍佈港九新界,甚至廢寢忘食。

 

事實上,在文革背景下,香港成為了僅存的石灣陶瓷流散地。因其時代特殊性,香港陶瓷價格忽然發展成一種無定向的升降,有的翻倍,有的漲了幾十倍,識貨之人在瓷莊、燈飾舖、國貨公司、古董店等淘到珍罕瓷器,也有不識貨之人不斷在市場上購得假貨。士甫的遭遇,牽涉着真與假之間,曾經不止一次被騙,因而虧損了不少錢。遭遇是遭遇,慾望之火卻未曾熄滅。

 

最初是怎麼開始的?當初一套由廣東輕工業陶瓷研究製作的「秦香蓮」陶器,與「陳世美」雙雙列隊在銅鑼灣一家小瓷莊的古董櫃上。瓷像的質地與人物神態表情極其生動,一下子便吸引了士甫的目光。那一刻起,在士甫眼中,瓷器忽然從「庸俗的東西」化身為藝術品:「回到家裡,將這套『秦香蓮』放在桌面,橫看豎看,說不出多麼的歡喜。」(頁10)直到後來,每一次情緒跌宕起伏,都與瓷器有關。泥足深陷的士甫,從原本一臉驕傲認為「蒐購陶瓷像的動機絕不是單純想賺錢」,到後來一步一步跌入「渴望從陶瓷賺一筆」的套路中,生活被牽引著、慾望被勾引著,尤其在表哥容成時不時的慫恿下:「你們很幸運……這套白毛女是不容易買到的。」(頁126)罕有價值瞬間提升。從似懂非懂到逐漸相信,中間這段過程必然有容成的參與。劉以鬯在這本小說的佈局,可謂是順著一個慾望的燃燒而添加助燃劑,容成穿插在士甫生活的角色,就是一種慾望的助燃劑,燒得紅紅火火。

 

只是,探測瓷器的珍稀程度還是離不開「價格划算」的基礎上,有時分不清是「我喜歡所以希望佔有」還是「因為划算所以我希望先佔有免得後悔吃虧」:

 

「這套『三教』,今後一定不會製作的,賣一千二,實在便宜。」(頁39)

「那個『太白醉酒』是值得收藏的,錯失這個機會,將來想買,也未必買得到。再說,價錢也不能算貴⋯⋯」(頁73)

「這十二吋的『八仙』斷市已久,想買的人,即使肯出五千,也未必賣得到。現在,我只花八百六十元,就買到一套了!」(頁91)

 

陶瓷收藏慾望與金錢符號雙雙掛鉤,在士甫眼中是分不開的。一如所有心癮的侵蝕,陶器已經慢慢侵蝕著士甫的日常生活。一天,士甫逛國貨公司時遇見一尊趙玄壇瓷像,這尊瓷像「做得非常生動,右手執鞭,左手握一個金元寶,跨黑虎,擺出一面孔不好惹的神氣」(頁102),回家後,使得士甫朝思暮想,失魂落魄甚至連颱風入境都忘記關注新聞消息。廚房淹水而不得不整理物品,一個不留神,士甫將已浸泡水的紙盒從廚房搬起,啪的一聲紙盒盒底脫開了,盛載的瓷器狠狠砸落在地板。這回,碎裂的不僅僅是瓷器,也是士甫的生活。

 

小說中安排了幾處戲劇化的情節,都與士甫的慾望得不到滿足的悔恨中鋪展開來。好幾回,士甫在考慮是否購入「看中又特別划算」的瓷器之際,轉眼間心頭好就被買走了。這把心癮無論如何都沒有停息,哪怕一次又一次上當受騙在陶瓷市場吃了大虧,士甫依舊死性不改。值得注意的是,在整本小說中,劉以鬯甚少花筆墨描繪蒐購陶瓷以外士甫夫婦的生活日常,彷彿生活只有陶瓷,沒有其他。

 

《陶瓷》出版於1979年,小說時空則橫跨1967年至1972年間。之所以能夠寫成像《陶瓷》這樣的一本小說,絕對少不了劉以鬯在多年蒐集瓷器方面深耕的功夫。因興趣而蒐集,因蒐集而窺探到人類對慾望的追尋本質,緊抓慾望在生活中的擺盪(這部分出現在士甫內心情節的鋪展),包括食之無味,夢中幽靈等。慾望好比一條蛇,鑽進人心深處,侵蝕骨肉而不自知。

 

《陶瓷》收結在一個像是對士甫的玩笑,那便是李太來串門發現丁家擺了一大堆陶瓷後,說:「你們收集這些做什麼?」、「公仔也會漲價?」(頁172)看似不經意的對白,僅僅是「公仔」二字就可戳中了士甫,一開始覺得好玩,到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時,士甫收集的目的是完全為了漲價,但是這種渴望漲價的慾望忽然被嘲笑了。李太太拋下一句:「這種東西有什麼用?比起玉價來,差得遠了!……你們既然有這麼多的錢買公仔,不如玩玉吧!」(頁173)小說收束在這裡,一瞬間,架上瓷器彷彿全染成了一片灰色。由此而言,劉以鬯透過《陶瓷》寫人性,也側面寫出了被慾望駕馭的人生:終奔至一片虛無。

原文刊登在《城市文藝》124期,2023年6月號。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